楔子之一孟殷的独白

当我安然的沈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时,大师傅打扰了我的宁静。

阅读到一半被打断其实是我人生少有的痛苦之一,但是在大师傅面前,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书放下来。

并不是因为我对大师傅特别尊重,而是不这么作,等等我可能要听三个小时的精神训话。

十分钟和三个小时,我选了十分钟。

「怎么有空来呢?」我站了起来,把散落在桌子附近的青竹丝和响尾蛇踢进桌子下面,「大师傅,好久不见。」

饶是我踢得快,大师傅还是可怕的皱起眉,隐隐的像是准备打雷。他咬牙了一会儿,又瞧了瞧身后的女孩,勉强把气忍了下来。

「跟你说过多少回,虫蛇这类的生物要好好的关在笼子里…」

「坐牢也是有放风时间的嘛。」

他恶狠狠的瞪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瞪出几个大洞。若不是他带着人,大概精神训话要延长成七个小时到十二小时不等。

唔,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身后有个子。虽然我不太会辨识女人的年龄,不过从干扁四季豆似的身材看起来,大约十三还是十四岁吧。

这倒让我有点讶异。

「刘非,这是妳的新师傅。」他沉重的叹口气,「他呢,有点不懂人情事故,但是作学问是挺好的…」大师傅盯了我几眼,颓下了肩膀。「没办法了,谁让刘师傅出事了呢?所有的师傅能带的都满额了,妳也只好跟他…」

消化了一会儿,我才了解大师傅的意思。

「等等,等等!」我叫了起来,「大师傅,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在做研究!不管她多小…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

老天!快把这女人弄走!哪怕是多小的女人都是惹不起的麻烦!

大师傅一直认为我是个闯祸精(其实哪有那么严重),送到我这儿的学生几乎都是短期研修的,而且自从我弄哭了几个女生,他也就不再送女学生过来。

其实我真的没作什么,不过是让她们试着和后山养的小爱打交道而已。那条叫做小爱的蜥蜴真的很小,不过两公尺高,根本不到恐龙的程度。再说,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人来疯,不小心在那些女生的胳臂和大腿上留了些牙印,流了一点血而已。

她们就哭着跟大师傅打小报告,我和小蜥蜴挨了好长一顿训,还被迫要把牠拴起来。

我是拴了。但是皮绳很容易咬断,牠这会儿不知道欢到那座山去了…希望牠不要吃掉太多台湾黑熊,那是保育类呢。

大师傅疲倦的看了我一眼,更沉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孟殷,你是我最有才华的学生…不过天才总是有点疯,这我了解。」他对着我点点头,「你不用怕孤男寡女的问题。若是她愿意,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又没啥大不了…但若是她不愿意,你最好还是克制一点。」

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我刚帮你下了降头。」我就知道,大师傅这么和蔼的时候一定有鬼。「如果你试图未经同意推倒刘非,降头是会发作的。」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惨白了。「…万一是她试图推倒我呢?」别开玩笑,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啊!要不是我逃得快,小爱又刚好睡在我卧室,我的贞操可能早就完蛋了!

「那是你的福利。」大师傅耸耸肩,「刚好替你转大人。」

「大师傅!」我要抗议,我绝对要抗议!我不要跟女人有什么瓜葛啊~「刘师傅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会来把带回去吧?!」

大师傅更疲倦的抹了抹脸,「…他喝醉了,误把硫磺放进研究的炼丹炉里…把自己炸上天了。拼都拼不起来,你说他能来带谁呀?早就叫他戒酒了…为什么我最优秀的不是书呆就是酒鬼?就没几个象样的…」

啊?刘师傅,你没事把硫磺扔进炼丹炉作什么?

留下这个麻烦,我不要帮你收啊~

大师傅根本不理我的惊慌和哀号,很潇洒的走了。剩下我和面面相觑。

「妳…」我真的欲哭无泪,「一定还有其它师傅可以收妳…妳这么小的孩子来『夏夜』作什么?」

她紧张的抱着背包,小小声的说,「我叫刘非。」

可怜兮兮的表情,很像是被遗弃的小,吃掉我大半的薪水,就是因为缺乏抵抗力。

我心软了。

「…妳去二楼找个空房间住吧。」我有气无力的说,「打扫用具在楼梯间。」

事实证明,我根本是被她可怜的表情骗了。女人,永远不要相信她的可怜兮兮。

***

我所在的「学术组织」叫做「夏夜」。

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当初的研究小组随口取的。而且这个学术组织的历史不算很长,大约可以追溯到抗战期间。一群学者意外的取得了日本人体实验的部份资料,退到重庆时,又因缘际会留在苗疆研究了一阵子的蛊毒。后来随着政府迁播来台,带了整套的研究资料,就附属于国家研究机构之一,只不过算是作黑的,见不得光。

之所以会如此,当然是因为我们研究题材的缘故。

大师傅对这个名字一直很不满意,不过当时的召集人不是他,但是,他却是最初小组成员之一。至于他的年纪,我劝各位最好不要多做联想。反正他看起来宛如三十几岁的壮年人,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看起来还可以活个几百岁…至于他是怎么办到、是不是妖怪,最好不要去研究。

身为他的传人、又负责教导新进的,我们多半把重心放在不那么科学的蛊毒上面。这题目远比别人想象的安全,起码比研究「大师傅为什么这么年轻」安全太多了。

除了蛊毒外,我们研究金丹、降头、召唤,还有一些杂七杂八胡说八道可以上报骗经费的东西。当然,拿国家的经费作研究,还是得有些贡献。「夏夜」要负责消灭莫名其妙的疾病、传染疫,有时候甚至要跟「异类」打交道。

换句话说,我们是领国家薪水、外表包着「科学」糖衣的道士或术士,解决的通常是比较离奇的疾病或现象。

传承到我这儿,算是第三代。我也是刘师傅带出来的,然后大师傅亲自教导我。这儿的传承很特别,往往是大师傅去挑人。他的标准我也看不出来,总之,他喜欢一些怪人来当学生。

像是对生活绝望,或者愿意放弃一切完成心愿的人。有些家族为了挽救事业或生命,也会献出家里的孩子当学生。

当了这里的学生就要跟外界断绝关系了,毕竟这里的研究是秘密。但是也不像流言说得那样,想脱逃就会被灭口。

至于要离开的程序…唔,我只能说,我看到mib拿出消除记忆的闪光棒,我笑了。

其实「夏夜」最大的成就不是表面上那些满科学的论文或防疫。

我们最大的成就是,完成了有灵魂的「蛊」。

每个研究员都可能自己创造,或是由师傅那儿继承这种「蛊」。要仔细说明很困难(那可是好几本论文的量),简单说,我们创造了蛊的壳,而将游离的鬼魂或者是魔、妖这类的「异物」纳入壳里,成了可以召唤的使魔。

所以,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是国家养的魔导士,而不是什么研究员。

这也是为什么「夏夜」见不得光的缘故。

再怎么科学理性的世界,背后总有些虚幻的阴影。而这些阴影,就是我们的领域。

当刘非抵达我的私人研究所时,其实我很认真的想过,不知道她又是为了什么理由,来到这个幽暗而隐密的「夏夜」。

毕竟她是这样的年轻。

之二

楔子之二刘非的独白

第一次见到新师傅,我很不淑女的张大了嘴。

我知道他叫做「孟殷」,而且我也知道他是男的。但若不是大师傅先告诉我了他的一些数据,我会以为我见到了一个清丽无双的师傅。

走进他的私人研究所,他正垂着浓密睫毛,专注的看着桌子上的书,浓密光滑的长发编成一条松松的辫子,和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晶莹肌肤相辉映…

所谓「艳光照人」,或许就是这种样子。只穿着宽大的白衬衫牛仔裤,却完全无损他的美丽。

(虽然我觉得古希腊长袍比较适合他…)

一个男人美成这样,实在太过分了。但是当他微带困扰的静谧眼神望着妳的时候,妳又会原谅他美丽得这样过分。

这样静谧的丽人(就算是男的,也应该适用?),跟从他学习应该很幸福吧?我对不确定的未来突然多了点信心。

当然,第一印象往往是不准的。如果第一印象会准,就不会有「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开」这样睿智的话了。

之后他的行为和他的外貌呈现非常离谱的强烈反差,有段时间,我对所有美丽的人都有强烈的不信任感。

男人长得好看,身边却没有女朋友或老婆,基本上绝对是有问题的。

我的师傅孟殷,就是个「问题」丽人。当我发现这个铁般的事实时,实在很幽怨。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的本性。他那样爱静,甚至不想收我,让我非常紧张。后来勉强收留我,也总是看书或作研究的时候多,他的话是很少很少的。

他穿得简单,吃得也非常简单。水煮青菜水煮肉水煮蛋,简朴的像是修士一样。这个时候,我甚至相信他和「夏夜」本部研究院的师傅、研究生是一样的,毕竟我已经在「夏夜」本部待了一年多,已经很习惯「夏夜」的生活。

待在「夏夜」的人各有缘故。有的是让「夏夜」治疗怪病痊愈,却留下严重伤疤或后遗症的。我就见到一个师傅有只宛如枯枝的右手,虽然她声音甜美,温柔体贴,但是脸孔却纵横着毁容的伤疤。在外面可能会引起惊骇,但是在「夏夜」她是令人尊敬的植物专家,还嫁给另一个英俊、却长了一头绿叶的师傅。

有的则是跟大师傅许愿,将自己的余生奉献在「夏夜」里。有的是自杀被救活了无生趣,也有被鬼魔侵袭灵魂伤痕累累。

当然,也有像我这样为了拯救家族被送进来当练习生的。

「夏夜」本部的人或许都经历了许多苦难,几乎都一致的,拥有柔慢的声音,安适的举止。虽然并没有禁止过,但是在「夏夜」研究院里头,我没见过谁喧哗乱跑,在那种宛如教堂的气氛中,很有种宗教的圣洁,让人安稳而平静。

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我的新师傅也是这样的。

表面上来说,他的确像是「夏夜」的人。举止温柔,轻声细语,安静稳重。

但是,这完全是表面。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真面目时,真的无言许久。

当我住到孟师傅的深山私人研究所一个月后,一个交换也来到这儿接受教导。

我知道这个学生是来自「红十字会防灾小组」的。简单说,就是另一个表面正常,实际上也是研究咒语法术之类的研究机构。他来学习孟师傅最专精的蛊毒。

一切本来很正常,就在某一天的下午,这个满脸雀斑的男,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没有呼吸了。我大吃一惊,看到一条艳红的身影快速的游开,赶紧一把抓住。

我并不讨厌蛇,也负责喂养牠们。但是看到这条蛇,我还是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这是种叫做赤练蛇的毒蛇,一滴五cc的毒,可以毒死一村五百条人命。

一转头,我那美丽的师傅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全身抽搐的被害人。

「师傅?」我将那条惹祸的小东西塞进笼子里,「血清呢?血清在哪?!」

「赤练蛇欸。」孟师傅戳了戳还在抽搐的男学生,「三分钟就会死喔。」

…三分钟就会死,,你不找血清蹲在这儿干嘛?!

「师傅!!」我跳了起来,「血清是在哪啊?!」

「不用担心啦…」他掏出笔记开始记录,「我都给你们打过预防针了…」

我刚刚松了口气,他的下句话让我的心又差点跳出来,「所以十分钟才会死啦。」

………

「师傅!」我抓住他的前襟,没命的猛摇,「快把血清找出来给我!」

「不用急啊。」他也好本事,我这样摇他还可以写笔记,「还有五分钟可以打血清,找血清只要两分钟,打针几秒就行了…」

我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虽然我知道,这样作很可能会让我被赶出「夏夜」,或者是那个明显神经不正常的师傅会作什么残酷的报复,但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作的。

我花了一分钟,暴打了那个美丽的师傅一顿。然后押着他去找血清,在那个翘辫子之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诸此之类没常识的事情屡屡发生,而我的暴力因子也一次次的发作。不过有一点我很感谢他,虽然常常被我暴打,孟师傅还是没把我赶出去。

当然,他怕我跟大师傅告状也是主因之一,但人总是要怀着感恩的心的。

尤其是离开了「夏夜」,我无处可去。

***

这样说大概有人会被我搞胡涂了。我明明是为了挽救家族才被奉献进来的练习生,不是吗?

从某个角度来说,对的。不过原本大师傅要收的是我爸爸的小女儿,也就是我的姊姊。但是大师傅来接人时,我主动说,「让我去吧。」

大师傅看了看我,和哭成泪人儿的姊姊,将我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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