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近来,王语嫣只要和米天雄在一起,她就会做噩梦,而且每一次梦的内容都是相同的。
一个满脸鲜血,胸前破了一个大洞的女人,披散着头发从地上站起来。她的那些内脏在地面上跳动着,排成一排,跟在她的身后,向王语嫣走过来。
女人的背后是一栋耸入云天的高楼大厦。
这时雷电交加。闪电在那高楼上划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仿佛把整栋高楼切割成几块。那高楼岌岌可危,伴着轰隆隆的雷声,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那个女人在走近她,穿过门板,进入幽暗的屋内。她一步步逼近王语嫣,眼神放出异样的光彩,声音似幽灵般飘忽、阴冷。
“你是王语嫣吗?你要睁大看清一切,米田雄是一只禽兽……”王语嫣眼看着她进来,恐惧地瞪大眼睛,几乎屏住呼吸。
她头疼得厉害,整个头盖骨被揭下来似的。米天雄刚刚离开的被窝里仍旧很温暖,但她却感到冰窟般地冷,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自己。那个女人把她带进血腥和疯狂的惊恐之中。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与她有关吗?还是……
那个女人暴露出来的五脏六腑看上去使她惊惧,她闭上不敢去看,心在咚咚地跳得厉害。那个女人的惨状在她的脑子里徘徊着,她为那个女人的惨状痛苦着,仿佛一根尖刺扎进她的太阳穴。
她的身子在被窝里抖个不停,胃部一阵痉挛。
墙上挂着的米天雄的,瞪着两只空洞的大眼睛,脸色阴沉。嘴角挂着一丝灰色的微笑。
这时,王语嫣看见一个闪亮的,白色的胎儿从女人的那些内脏中爬出来。那个女人抱起地上的胎儿向王语嫣的怀里扔过来。王语嫣吓得妈呀妈呀地大叫起来,从床上滚落到地上。
她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那个惨白光芒的小家伙手里握着一把刀子向她扑过来,她滚到门口,只看见那个拿着刀的胎儿冲到了墙上,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在米天雄的照片上划过来划过去。米天雄的脸上竟然流出了血,在墙上流淌着。
远处街道里的狗在不停地叫着,伴着一些人的尖叫。
王语嫣不知道那边的街道里发生了什么。
王语嫣听见那个女人对着她阴森地笑了两声,抱起那个胎儿走了……阴森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
那镶嵌着米天雄的镜框从墙上掉了下来。
王语嫣心惊胆战,全身发冷。
窗外,一道锯齿般的闪电划开漆黑的夜幕,像是夜幕上划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紧跟着是一声惊雷紧跟着一声惊雷。那个胎儿蜷缩着身子,在闪电的光影中慢慢地长大,伴着阵阵的雷声,发出一声嘶叫。
那令人惊恐的东西越来越汹涌,越来越急迫地逼近着,恶狠狠地落在王语嫣的身上。她的身子痉挛地抽搐一下,揭开被子发疯地跑出屋去……
第一章
1
“嘭”的一声,2001年的夏天随着这声巨响以后,来了。
那远处黑的天空响过一声之后,哗啦啦,整个世界都地震般摇晃起来,接着是一道光亮接着一道光亮,光亮过后,你会看见那光亮的裂缝里面开始流血,点点滴滴的,绳索般跳跃起来,绞结在一起。
滚圆、晶亮的血滴上映现出不同人的脸,它们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那些人脸又仿佛被撒了硫酸,或者被熊瞎子的大舌头舔着。肉开始脱落,冒着血丝,那肉在一层层地剥离开来,现出发白的骨头。整个人脸的轮廓变得清晰、透剔。星光也血似的流下来,流到城市那高高的楼房上面,血淹没了城市,淹没了城市里那些安睡的人们,在静悄悄地流淌着。流淌的血没有声音,没有哗哗的声音,它们开始站立起来,汹涌着占据整个世界。
那些人脸从血滴里面飞出来,面目狰狞,尖牙突立……
男孩小北蜷缩成一团的身子般伸直了,坐在楼顶上,看着天上的那些星星。天空下是那么的寂然。那些美丽的星星公主在凄伤地掉眼泪,每一颗闪亮的流星都是她们的眼泪,在落入泥土后几乎都变成了金子或者在下落的过程中变成灰烬尘埃。
小北倦怠的眼睛睁开,两个灰色的小眼珠滴溜乱转着,看着人们在那血液的红色海洋里飘浮起来。
一些人睁开的雪山。那红色在缓慢地退去,那些斑斑的白骨浮现出来,闪着一道道白光,射向黑暗的天空,在天空上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俨然一只野兽张开的大嘴,呼呼地冒着刺骨的凉气。那是侵入骨髓的凉气。她们在喊叫着,失去了人的声音,差了腔调,声带从喉咙里几乎被扯出来。
他们透过那屋顶看见了躺在上面的小北。
那个可怜的孩子从一团毛茸茸的光影中出现,慢慢地脱离那白色的光影,变得逼真起来。
男孩小北在红色的海洋中旋转着,翻腾着,他冲破羊水,从母亲那个子宫的隧道口向外面窥看着,一阵冷风袭击了他头上湿漉漉的胎毛,他打了一个冷战,怯怯地缩回头,企图把整个身子再一次蜷缩进那个温暖的子宫里。
他心想,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我不想出去,不想。
他没有力量拒绝,没有力量。
那不是他能左右的,不是。电光一闪,照在那鲜艳瑰丽的血水上,他顺着血水被挤了出来……
一个浑身沾满粘液的婴儿,面颊圆润,嘴唇鲜红。
他蹬着小腿,两只光鲜的小脚在蹬着那缠绕的脐带。他在挣脱着,挣脱着,挣断了脐带,活灵活现地坐立起来,睁开,四处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那些破碎的内脏中挣扎着。
一声婴儿的啼哭几乎盖过轰隆隆的雷声,凄厉的叫着,是那么嘹亮,听得叫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2
那些人呓语般地说着:
“噩的孩子又一次的诞生了!诞生了!”他们在睡梦中恐慌地喊叫起来,女人和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她们相互地原谅了对方的不忠,他们亲吻着,做起爱来。高潮过后,他们清醒过来,她们相互搂抱着的却是一具白骨。
他们惊愕了,她们也惊愕了。
她们的在冰凉的床上抖动起来,吓得战战兢兢地不敢下床。她们的腿纷纷地痉挛了,抽筋了,他们只能在那里看着自己怀里的对方是一具白骨,却无法松开。他们的胳膊像藤蔓似的缠绕在那白森森的骨架上。
在那光滑、突起的颅骨上,他们看见了自己的面影在上面晃动着,晃动着。他们不敢说话,不敢出声,他们的牙齿上下打架,哆嗦得厉害。
一张张惨白的脸上,仿佛可以看见那撤退的血潮,它们从她们的身体里开始撤走,在空气里蒸发殆尽。那白骨空洞的眼窝里放射出愤怒的目光,她们或他们,已经无法分辨出对方是谁?无法!她们惨白的脸孔上开始流泪,红色的眼泪,是血,是肮脏的血。
这时,那些白骨吱嘎做响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阴气逼人。它们翕动着下巴把对方流出来的眼泪吸进自己透明的胸腔里,血液在它们的骨头中间流动着,宛如潺潺的小溪流过突起的石头。那血液仿佛一种奇特的药剂在它们的身上循环着,它们渐渐地有了力量,站了起来,把对方打倒在地上。它们的还无法完全地站稳,颤颤微微的。一阵风吹过,它们就会一下子散了架,像一枝枝干柴,堆在地面上。
它们缓慢地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人,蔑视地看着,把一只站稳的左脚踢了出去,踢在那些男人的裆部和女人的上。
那些男人和女人人仰马翻地躺在地面上,一脸的恐惧,没有一丝的声音从她们的嘴里发出来。
她们的就像猫的瞳孔在放大着,无限地放大着。
在他们的瞳孔里呈现出一切现实的恐怖,景象各异,逼真吓人,叫人喘不过气来。
男孩小北抑郁地从里面走出来,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男孩小北直奔向那些白骨,那些白骨发出欢笑的声音欢迎着男孩小北。它们把男孩小北围在了中间,簇拥着他,仔细地端详着可爱的男孩小北。
有的白骨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冲上来,抱住男孩小北,在他的脸上,身体上亲吻着。或者拉着男孩小北的手,拉到它们的面前,然后把男孩小北抱起来,向半空中抛着,男孩小北在半空中起伏着。它们欢笑着,像在庆祝着一个节日。它们拉起了手,唱起了《枯骨之歌》,跳起了枯骨之舞。
你所看见的就是干净的枯骨它曾经包裹在一个肮脏的肉体里现在它自由了,自由了它们跳起欢快的歌舞它们脱离了肉体的恶,恶,恶哦……恶哦……
它们自由了,自由了……
枯骨的春天就要来临,就要来临……
3
在白骨狂欢的时刻里,那些人趴在地上,相互地撕打起来,撕坏了上咬下那血淋淋的肉,大口大口地嚼着,嚼得满嘴丫子冒血沫子,从嘴角流淌下来,露出贪婪的吃相。
半空中的他们在看着自己丑陋不堪的肉身,他们为自己的肉身感到羞耻、难过。
那些肉身在吞噬着对方的肉的时候,咧着大嘴,露出发黄的板牙,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狂欢的笑声飘荡在天空之上,划破了幕布般凝重的黑暗,在那些星星之间游曳着,像一道道闪电划过。闪电落在地面上,像一股股鲜血在光秃秃的大地上面流淌着,张牙舞爪地延伸着,切割着平静的大地,成为一个永恒的裂痕,拥有裂痕的大地变得百孔千疮,满目疮痍。
闪电过后,那个世界里除了男孩小北以外,已经是一个阴森恐怖的白骨世界。皑皑的白骨在那里站立着俨然一座白骨的森林。男孩小北置身其中,一身冰凉。那每一个白骨都充满戒备地看着小北,与他格格不入。
在白骨之上笼罩着一层乌云,层峦迭嶂地压下来,几乎要把整个白骨的世界包裹起来,吞噬下去。霎时间,冷风骤起,透过那些骨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音,整个白骨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狂风宛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疾驰而去。小北双臂抱着自己,瑟缩着身子在看着那些风中滚动的骨头,茕茕孑孑,寂寞无依地看着那些骨头,心里多少有些惶恐凝惧,心颤胆栗。
他在风中慢慢地站直身子,变得坚定起来。
那些完整的骨头架子整齐地排列成两排,跟在男孩小北的左右,迈着整齐的步子向现实的世界里走过来。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整齐的口号声海水般泛滥着,伴着喉咙里发出的一阵阵尖嚎声,迎面扑了过来。
蓦然电光一闪,照亮了个天地苍穹。
那骨头凄厉的惨白,直刺眼睛,瞬间只听见阵阵的鬼哭狼嚎从那些骨头中间传出来……
4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男孩小北从昏迷中渐渐地醒过来,看着几乎能使人窒息的黑暗。他觉得全身疲惫乏力。他一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等到他的知觉渐渐恢复,他开始觉得两脚痛得厉害,好像都麻木了。他的背部,沿着头颈直到脊背都感到彻骨的冰冷,连耳朵都冷得失去了知觉。
一阵阵的血腥味淹没了他。
他看见几个内脏的器官在围绕着他在转动着。他不寒而栗地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内脏,吓得尿了裤子。他抖了抖裤子里面的尿,坐了起来,两条小腿有些发麻,他感觉身体变得冰冷。
一阵冷风吹过,他更加的冰冷,身子冰凉,死人般冰凉。
他感觉到一只大手在他的的怀抱。
一个人影在他的身边晃动着,拥抱着他。
此时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孤独一人了。
他四处看着,除了那些黑黢黢的树木和远处晃动的灯影,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
在那黑黢黢的树上,他看见一双闪亮的在看着他,树丛后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有一只野兽在践踏着那些干枯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缩紧身子,两只胳膊抱着瘦弱的身子,抖个不停。
面对着这个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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