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阴,没有太阳.

张大妈跟村里的几个女人在河边洗菜.女儿张兰和邻居家的两姐妹小花小美拖着一个麻袋上了船.小花的娘追上来,低声叮嘱,小心点,别给抓住了.

她们这是去偷菜.生产队的瓜菜就种在河对面,穿过一片小竹林就到了.当然,偷盗的行为是不对的,但是那个年代,穷得揭不开锅,不这样干那就只有饿死.反正村子里人都这么干,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不过被抓到了可是件丢脸的事,不仅如此还会扯上政治问题,上纲上线.这就使得问题严重化了.

有一次张大妈偷南瓜时险些被抓住了,情急之下把裤子一脱,你再过来,我就全脱了.追过来的是个年轻的小伙,没啥经验,一看那白花花的屁股,臊得脸都红了,不敢再追过来.张大妈这才得以逃脱.还偷吗?偷!太饿了.

船小,小花两姐妹共乘一艘,张兰独自乘一艘.竹竿用力一点,两只小船轻快地滑在河面上.

天色暗了.张大妈把菜洗好,提着篮子站起身,这时小花的娘突然"呦"的一声叫起来.女人们都惊过神来,朝河面上看.原来是张兰的船在河心打转呢.小花小美两个已经登上岸了,着急地叫着,兰兰使劲啊,兰兰使劲啊.

张大妈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船却在这个时候翻了.翻得很蹊跷,象是河里有双怪手一下子把船掀翻了.张兰也跟着覆盖在河里.

张大妈大叫一声,兰兰啊.便跨脚往河里冲.小花的妈把她抱住了.回头对几个女人说,快,回去叫人.

男人们赶来时,船早沉得没影儿了.几个水性好的潜在水里捞了半天也没捞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人估计救上来也没气儿了,张兰的爹说,关键是死要见尸.第二天借来了捕鱼的大网,几十个男人扯着大网一路搜索,硬是没搜到.连船都不见了.村里人都说怪了怪了.

张兰的小恋人马良正在镇上读高中,周末回家时才知道张兰的事.小伙子就哇地一声蹲地上哭了.张兰跟马良是一同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张兰长得,人又勤劳能干;而马良又生得一表人才,两家父母明里暗里都认可他俩的交往.前个星期,张兰把一条破了大洞的毛线背心拆了,打算给马良织双手套.才织好一只,马良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装进兜里,带到学校去,下课休息时偷偷拿出来瞧上一眼,心里觉得暖暖的.如今,另一只手套没织完,张兰就不在了.马良摸着那只手套伤心得眼泪直掉.

其实这河早在十几年前就出过事了.水鱼的.水鱼原名不叫水鱼,只因他水性奇好,在水里能呆上半天,所以村里人就都叫他水鱼了.

水鱼的老婆叫徐香,娘家在河东面的五星村.徐香怀孕时,她娘提了只鸡过来看她.水鱼当天就把鸡抓来抹脖子了.说来也蹊跷,这鸡又肥又重,鸡血却流不到两匙.徐香的娘就说了,不好啊,怕是祖宗显灵,有事相告哩.得赶紧找人问问凶吉.水鱼不信这邪,没往心里去.于是安慰丈母娘说,没事,是我割得不对路,鸡血流不出来.

快吃中饭时,从五星村那边开来一只大船,全是相邀过来走亲戚的.徐香很兴奋,闹着下午随娘一同搭船回去.水鱼心想她很久没回娘家了,也就同意了.

大船是在天快黑是开动的.到河心就翻了.水鱼和几个村民在岸边看得分明,扑到水里进行抢救.慌乱中,水鱼只把丈母娘救了.老婆徐香却找不到.河两头的村民都出动了,火把把河面照得通红通红.尸体到了第二天才全部捞上来.一船十五个人,死了九个.九个当中就有徐香.这还没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水鱼哭得肝肠寸断.事后想起那鸡血的事就后悔不迭,认为是自己大意把徐香给害了.从此贪上了杯酒,时常窜到各家各户讨酒喝.讨完这村的,再讨下一村的.后来村里人很少能见着他了.

那时马良还小,不知道水鱼的事.长大了再遇到水鱼的时候,水鱼已是个远近闻名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大醉鬼.马良打心里瞧不起他,有时看见村里的子们拿石头掷他,自己虽站旁边喝退他们,脸上却是一脸鄙夷.

但张兰的死却让马良一下子理解和同情起这老头来.一次看到他从家门前经过,忙把他请近来,沏茶倒水,很客气.水鱼知道马良跟张兰的事.在乡下,屁大的事件眨眼工夫能传个十万八千里,想不知道都不行.水鱼喝着茶,突然压低声音对马良说,这河里有只怪手.马良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水鱼就说了,那年我救你香婶的娘时就感觉有只手从我脚边溜来溜去,想抓我的脚.开始以为是哪个掉水的.后来把香婶的娘拖上来,水只到脚跟那么浅,那东西也跟上来.我踹了几脚才把它踹开.马良听得满脸疑惑.水鱼见他不太信,有凑到他耳朵边上说,我说他们都不信,说我喝多脑子不清楚.二狗子的爷爷见过那东西,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马良就去问了.二狗子的爷爷以前常在河边捕鱼,后来年纪大了,就呆在家里看孙子.二狗子的爷爷说,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是下午,刚把网撒完,船就晃了下.我探头一看,妈呀,一只暗红色手正扣在船边上呢.我立马抓过鱼叉给它来一插.那东西溜得飞快,一缩就不见影儿了.回去跟他们说,都说我吹牛.个别的还以为我故意乱编吓人,好让大伙不敢去抓鱼好让自己一人独占.真气死人!

马良忙问,那手真是暗红色的?

二狗子的爷爷肯定地说,是暗红色的.

马良又问,是像人手还是动物的爪子?

二狗子的爷爷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说,像人手.指甲可锋利呢,船板都让它给抓出印来了.

从二狗子家出来,马良心里升起一团怒火,这怒火烧得他心里疼痛难忍.他想起了张兰.丫的,老子总有一天会宰了这狗日的.

寒假到了.马良等天色暗了就划着船在张兰出事的地方转悠.表面是捕鱼,实际上是等着那只暗红色的手.一天数日,那东西没有出现.马良有些浮躁,不过又马上安慰自己,那东西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不然村里天天捕鱼的不都全死了.

马良耐着性子等着,春节前的两天,终于让他给撞上了.

那是个冷清的夜晚.河面在夜里黑的不彻底,灰亮亮的.马良把网撒完之后,把船划开一段距离,把衣服脱得只剩裤头,把带来的破毯子披上,手里紧握着鱼叉两眼警惕地盯着船附近的水面.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那股怒火把他烧得火气腾腾的.

突然,水面晃动一下,接着船底下轻轻一抖动.马良知道那东西就在船底.说时迟,那时快,马良一头扎进水里,手里的鱼叉跟着斜叉过去.也就在他跳的瞬间,船也跟着哗啦地掀翻了.显然,马良比它快了一步.

鱼叉插进水里空空的没有阻力.马良把鱼叉收回,脚下猛地一沉,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左脚,并把他往下拽.马良屏住呼吸,任凭它拖拽着.那手把他拽到河底,似乎又要往前拖.马良猛地弯过身,手里的鱼叉狠狠地往左脚方向插去.只感觉插进一个硬硬的物体上.马良大喜,手使劲往下一推,鱼叉跟着扎得更深.马良想把它挑起来,哪知鱼叉一下子轻了.那东西逃开了.

马良不敢在水里逗留,赶紧游上来。回到家里,在灯下一看那鱼叉,上面粘着些暗红色。黏黏的,象是泥。

过完除夕,马良几次到河里守侯,但那只手再没出现过,马良想,是不是已经死了?

后来马良上了时人就已经断了气。

离村不远的镇上有所便淹死在那里。那是他们班班长,人长得高大英俊,品学兼优。班上的同学哭得死去活来的。他父母从山东赶来,到医院看到儿子,俩人就栽倒了。后来有知情人说,班长站在河浅的地方,水只没到腰部。突然惊叫起来,什么卡住我的脚。几个男生便去拉他,哪知他就这样滑入水里,消失了。再找到时,人已经死了。

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镇上李老师儿子的死。李老师的子在叫我跟她玩儿。村民以为他在等他的同伴,没理他。就划船去撒网。等远远一回头,却看见他直直地往河心里走。村民大声叫他,他没应,独自笑着说等等我啊等等我啊。接着人就沉了。村民心知不妙,马上跳河里朝他游过去。找了一会没找着。闻讯赶来的几个渔民一起帮忙,等人捞上来时却居然已经没气了……

这些都是张兰的哥哥张军告诉马良的。马良当时就在张兰家里。旁边站着是他的未婚妻,眉目间带着几分张兰的样子。张军就知道他心里还没有忘记张兰。张军说,现在干旱,那条河已经半干了。张军想等河干了,便去找找的尸骨,说不定就埋在淤泥里。马良听了便决定在村里呆上一个月再走。

河干枯得很快。才一个星期,就变成半米来长的细流,缩在河心里往下游流动。村民惊奇地发现,河里原来藏有几个大圆坑。河干了,那些大圆坑便现了出来。约一百五十公分深,直径十米,一个连着一个。马良跟张军去看了,都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他们沿着大坑走着,发现在地势稍微高的一处有一堆破砖碎瓦。这破专碎瓦堆得很高,从洼地一侧量去,大致也有两米。张军围着转了一圈,便叫了起来,瞧,这里有个缺口。

俩人把缺口旁边淤泥清理掉,缺口慢慢变大。张军说,好象是个洞门。大半埋在下面了。先回去叫上几个人,带上工具来。

很快叫来了七八个年轻小伙,顺着缺口底下往下挖。泥很厚,还好人手多。挖一会儿,拱形的洞口渐渐露出来。进去看看吗?有人问。马良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感觉黑深深的。马良说,还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先进去几个。

于是进去了五个。大伙手里都握着工具,小心翼翼挪动脚步。大约前进了五六米的距离,空间豁然开阔,掏出手电筒照照四周,发现洞是成方形的,大概一百平方多米。里面空空的,有点压抑。不会塌吧?有人小声地问,声音在这地下空间里显得很洪亮。几个人便有点慌乱了。马良说,在河里泡了多少年了都没塌。要塌早就塌了。

马良边说边把手电往前照了照,不禁吸了口冷气。大伙赶紧把手中电筒跟着照去,一个真人大小的塑像立在洞的尽头。下方散落几具白森森的尸骨,大半被陷在泥里,露着骷髅头。几个最先看到骷髅的,“嗷”一声怪叫便冲出去了。马良和张军也跟着跑了。

但马良没跑远。在洞口处平复了心跳,又折身回去。张军在外面叫不住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马良径直地走到塑像前。眼前晃过张兰那张温柔而清秀的脸,心里的火腾腾地燃烧起来。是它吗?是它害死张兰的吗?

他细细大量这塑像。是个女性,面部很精致。没有脚,本应是长脚的地方却伸出两只手来。它有四只手!暗红色。右手手臂处竟留有六个指头大的洞。马良心中一抖,是它。就是它。他端起手中的弯刀,正要向它劈去,身后赶来的张军一把抱住了他。张军说,先别忙着收拾它。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先找个懂事的问问。

马良哪肯听,上前一刀便劈在它的右手上。那手竟然很硬,刀砍在上面只砍出个缺口。洞外的小伙子们听到动静,涌进几个大胆的,七手八脚地把马良拖出去了。

神婆是村里的长辈托人从别处请来的。开始不肯来,嫌地方远。后来提到洞里的塑像后,又改口说来了。神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动作却显得很精干。她让村民们在洞里点上火把,里头便亮通通的。

神婆一见到这塑像后,便惊叫起来,这是水妖啊。村民们不知道水妖为何物。神婆又说了,这东西原本是被人供奉的神,久被搁在这里,泡久了成精了,遇水便成妖。专吸人气哩。先把这些人骨抬出去,赶紧炸了去。不然来年水涨了,又来作害了。

村民们小心地把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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