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其

当杜其从外滩纷乱的古建筑群中经过的时候,仍能从高耸的哥特式尖顶中一眼辨认出那股无法掩饰的暧昧。它们形成于某个久远的年代,每一个支点、每一条拱线、甚至每一条细小的花纹,都向上飞腾,所有的尖,交汇成了一股上升的合力。神父们说,它昭示着天主的召唤和人们魂灵的神往。

而在杜其眼中,那是一个个拔地而起的生殖器官,它们直插入天际,又肆意受着日光的爱抚。在孟冬时节的斜阳中,杜其觉得,那是他的棺椁,敞露于日月的穿梭间,也将被时间的尘埃所掩埋。

杜其裹紧风衣,他想起了数年前凋零的一朵白色蔷薇。在长排的黄杨木课桌间,窈窕的身影,还有羞涩的笑容,属于一个叫做蔷薇的女学生。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前排,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杜其,最多只是微笑。

那朵曾经的白色蔷薇,现在是他的妻子。她就是在数年前嫁给杜其的那一晚枯萎了,然后迅速衰败成妇人蔷薇。

林荫道上纷涌着无数的行人,各色未施脂粉和化妆拙劣的脸蛋汇成轮廓模糊的波涛,像洗涤污水一样不停涌动。杜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他倚靠在街边的巨型花坛上,高大的身影显出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无助。

杜其是在结婚的那个晚上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者的。蔷薇赤裸的身体,让杜其联想到的墙壁,雪白的刺眼,却丝毫激不起半点欲望。他敷衍得吻着蔷薇湿润的脸颊,然后便沉沉睡去。那夜梦中,他隐隐听到了蔷薇低低的抽泣声。

那天以后,杜其便开始了一种混乱的生活。他整夜流连于灯红酒绿的同性恋酒吧,任凭某种毛茸茸的东西,在血液里肆意滋生。有时,抱着那些娇弱的少年,会让杜其想起当年抱着蔷薇的模样,这让他无比愤恨,他憎恶这回忆,深恶痛绝。他把那些稚气未脱的少年愤怒地压在身下,一阵不可遏制的颤栗过后,用尽全身气力掐住他们的脖子,直到最后精辟力竭,倒在那些汗泠泠的尸体上。

杜其知道,他掐碎的不止是那朵白色的蔷薇,但是,已经不能回头了。

欧彦

欧彦的寡言少语曾让父亲一度以为他是个低能者,而欧彦本人对此却毫不在意。他有自己,欧彦的记忆中那是个分外妖娆的年轻女人,手臂圆润而白皙。她穿着翠绿的旗袍,发髻高高挽起,上面插着一支翡翠簪子。

欧彦曾向父亲描绘过记忆中母亲的美丽,父亲沉默片刻之后,从里屋取出一张女人的相片,递给欧彦。相片中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女人,既不美丽也不丑陋,只是普通,普通得混入人群就能转瞬消逝。父亲说,“欧彦,这就是你的。”

欧彦相信这是一个骗局,美丽的一定是被父亲藏起来囚禁在某个地方。他相信父亲出于自私,不愿与其他人分享母亲的美丽,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从那天起,欧彦开始仇视父亲,并且积聚了一个小孩子所能积聚的全部力量来憎恶这个自私的外科医生。

那一年,欧彦六岁。

直到十六岁那年,欧彦才遇到了他的母亲。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美丽妖娆,手臂圆润而白皙。她穿着一条浅绿色长裙,甜甜得朝着欧彦微笑。父亲一把拉过怔怔的欧彦,指着那个年轻女子说,“欧彦,这就是你新的母亲。”

一如六岁时候的淬不及防,十六岁的欧彦淬不及防地等到了他心中的妈妈,一个叫碧静的女人。而欧彦却没有如愿地开始享受渴望已久的三人幸福世界,如同所有叛逆期的少年那样,在苦苦盼望了十年之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领地,拒绝碧静的进入。

当欧彦第一次从卧室的气窗中看到碧静的裸体时,他又一次在心里升腾起对父亲深深的仇恨。那个妖娆的身体在,在一盏昏暗的台灯下,面目不清地消失在咯吱做响的床上,象一个散发着象牙色光芒的弧。

杜其和欧彦

杜其无力地倚在花坛上,不知道该往哪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只是茫然地望着穿梭不息的人流。然后,他看到了欧彦。

欧彦之所以引起杜其的注意,只是由于他不断闯进了杜其的视线。从杜其身边冲刷而过的其他成千上万的行人,只是匆匆地露了一下侧面、身影、轮廓,便被人潮永远卷走。而欧彦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同一个地方,而且每次都露出同一种目光,一种低垂着的、忧郁的,掩藏着什么的目光。

这让杜其有些好奇,他支起身子走过去,将颀长的手臂搭在欧彦的肩上。

看到欧彦抬起头,杜其心脏一阵狂跳。少年毫无生气的脸颊,苍白的吓人,像极了多年前的那朵白色蔷薇。杜其的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决定了,这就是他今天的猎物。

欧彦不知道杜其对他说了些什么,他脑子昏昏的,只是胡乱得点着头,然后任由那个高大的男人牵引着。他们似乎是要去某个地方,欧彦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他只是把右手牢牢得插在裤袋里,那里有把小小的手术刀,非常锐利,能够毫不费力地划开人的皮肤。

欧彦紧紧得握住那把锋利的小刀,仿佛握着一只白皙而滑腻的手臂,这是他的生命,他永远不会放手,即使死。

他暗暗做了决定,这个男人,就是他今天的猎物。

碧静

碧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有魅力和美丽是不一样的,有些女人美丽却毫不吸引人,而碧静却无时无刻受着男人们的追逐。

没人能理解这么个有魅力的女人为何要嫁给一个退休的外科愈是冷漠,碧静愈是心潮澎湃。最后,在一次夜游中,迎着灯火阑珊的外滩江面,她望着医生,轻轻啜泣着说,“我已经爱上你了。”

结果她成功了,可是还没等享受胜利的喜悦,碧静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这个男人的当,这是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男人,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她已经无法抽身了。

结婚让碧静多了个丈夫,也多了个十六岁的儿子,而碧静仍旧是碧静,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去到哪里都会有男人的追逐。

欧彦的敌视,让那股久违的挫折感涌上了碧静的心头。

她开始刻意引诱欧彦。那是个很内向的孩子,苍白消瘦,而且孤独。一切都正合碧静的心意。

碧静开始无微不至地关心欧彦。为欧彦做最拿手的葡式蛋塔;临睡前走进欧彦的房间,替他盖上被子;拉着欧彦一起看恐怖片,装作害怕的样子抓住欧彦的手,把头埋在欧彦身上;或者自作主张的帮欧彦买衣服,鞋袜,甚至内衣。

可是碧静所做的所有一切,都遭到了欧彦前所未有剧烈反抗。他当着碧静和父亲的面,将碧静做的蛋塔摔在地上。甚至在欧彦的生日宴上,碧静一个纯祝福的吻,竟让欧彦怒不可遏,他奋力地推开碧静,摔门而出,让所有宾客都目瞪口呆。望着欧彦远去的背影,碧静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碧静了,结了婚的的碧静已经没有魅力了。她怔怔得想着这个残酷的现实,不无哀伤的惋惜着,她已经慢慢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孤单的男孩子。

碧静只看到了表面。她不知道欧彦在摔掉蛋塔之后,乘无人之时又悄悄把它捡了回去,并且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的夹层中;不知道欧彦每次前故意蹬掉被子,为了等她来为他盖上;也不知道她随意的一个吻,已经让欧彦面红耳赤,无法自已。碧静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会给这个家带来怎样的厄运。她只是自怨自艾,为着自己失掉的魅力哀叹。

碧静和欧彦

欧彦第一次见到碧静的时候,就爱上她了。或者说,欧彦在遇到碧静之前,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她了。在欧彦遥远的孩童时代的梦中,碧静就已经开始了她充满魅力的诱惑之舞。

欧彦在深夜里曾不止一次地徘徊在父亲的卧室门前,象只受伤的小兽般焦躁不安。他常常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快要死去了。

如同所有陷入爱河的少年一样,欧彦变得敏感,多疑,他想象着碧静额头皮肤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温存,想象着碧静握住他手的样子,想象着那个妖娆的穿着一袭翠绿色的旗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高高的髻,上面插着一支叮当作响的翡翠玉簪,然后袅袅着朝他走来的样子。同时欧彦又满面潮红地渴望着肉欲的情感。他每天都想象着冲进碧静的房间,扒光她的衣服,打她,**她。这种感觉让他快要发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能维持多久。

让欧彦意料不到的是,在他的理智还没有来得及崩溃之前,碧静便早早结束了自己过度短促的一生。

会不久后的一个下午,碧静在回家途中,被一辆疾驶的卡车撞倒,当场死亡。

公共为你买的,你最爱吃的巧克力慕丝。”欧彦当场昏死了过去。

醒来之后,欧彦便从父亲的房间里,偷出了一把精巧的手术刀。

他曾听过一个神秘的传说,只要用3个壮阳的鲜血淋遍全身,便能让死去的人复生。之前对于此类传说,欧彦总是呲之以鼻,而现在,他坚信。

父亲已经躺在院子里做了花肥,现在,还差2个。

杜其和欧彦

杜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幽暗的旧仓库里。手被反绑着,头痛愈裂。空气里满是隔年的粉尘味道。他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脸颊上有股湿润粘腥的气味。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反而重重得摔倒在地上,后脑勺在什么上面磕了一下,痛得杜其一声惨叫,几愈昏厥。他趴在地上胡乱地想着,也许脑浆已经流出来了。

欧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这让杜其一下子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他记得自己带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去了一家野地旅馆,然后,当他喘着粗气脱去身上的时,后脑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昏了过去。

而现在,望着欧彦眼中闪动的狂热光芒,杜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包裹了起来。当他看到少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闪亮的手术刀时,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欧彦掏出手术刀,他并没有直接杀了杜其,却转身朝另一侧走去。杜其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落到了另一侧的桌案上。只一眼,便让他如同跌入冰窟一般浑身冰凉,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那,只能从头发和穿着上依稀可以辨别出那是一具女尸。

杜其虽然也杀过人,可是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个陌生的少年却仿佛对此习以为常,他对着那个死去的女人,温柔地俯下身去,眼中闪着无比柔和的光芒,杜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他突然想起了家中的蔷薇,那个纯洁的女人,一定煮好了饭菜,毫无怨言得等待他的归来。

欧彦已经对他举起了刀,杜其感到一阵绝望,他知道,今天又会让她空等了。

蔷薇

和往常一样,蔷薇在灶上炖了杜其最喜欢的栗子鸡和红焖竹笋。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也许杜其已经忘了,但是蔷薇不会忘,6年前的今天,在她的羞涩时期,她遇到了当时学院里最年轻的生物学教授,杜其。

“你见过白色蔷薇吗”

杜其在门口拦住了蔷薇。蔷薇正提着一只帆布的书包。

“这是很稀有的物种,你愿意来看看吗。”他那明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的双眸,象已经在欣赏那些白色花瓣了。

蔷薇没有不知所措,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象是在回答一个期待已久的问候。

而此刻,杜其正安静得躺在他们时候买的大床上,英俊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刻痕。月光从窗外零星得洒落在床上,象是为蔷薇所著的贞节碑,惨白纯洁,没有沾染过一丝污垢。

为了给一颗心以致命的打击,命运并不是总需要聚积力量,猛烈地扑上去;从微不足道的原因去促成毁灭,这才是生性乖张的命运的乐趣。从结婚的初夜起,蔷薇便开始承受着一轮又一轮命运所注定的波涛。她一次次地反抗,又一次次被抛到谷地。她忍受了杜其同性恋的癖好,甚至为杜其感到悲伤哭泣;她忍受了杜其彻夜不归在外花天酒地的一样顽强坚决,只是因为,她爱他。

而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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