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学英语的农民

这些天,时常想起小时候跟农民五叔学英语的一些往事碎片。

老家在桂粤交界处,粤语是母语,因为香港的缘故,粤语中掺进了不少英语外来词,比如,把打球叫打波(ball),把果冻叫者哩(jelly),把衬衫叫恤(shirt)衫,把小甜饼叫曲奇(cookie),把公共汽车叫巴士(bus)等,不胜枚举,哪怕目不识丁的老太太也这样叫,不能不让非粤语区的人感到惊奇。

我接触英语的时间很早,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还未上学,出于好奇,就开始跟当农民的五叔学习英语了,学的第一个单词是“恶过偷伯”(october 十月),学的第一句话是“狼来扯棉帽”(long live chairman mao 毛主席万岁),此后,在五叔糟糕的发音的指导下,一路忘乎所以地学下去。

五叔发音不准,其实不能怪他,他的英语差不多都是自学的,五叔学英语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批判英帝国主义,当时,在中国大陆民众的潜意识里,俄语和英语似乎泾渭分明地分属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因此,学俄语的人趋之若鹜,学英语的人寥若晨星,偏偏呆在香港的番鬼佬(英国人)不安分,经常放飞各种携有传单的氢气球,气球在空中爆裂后,花花绿绿的传单就随风撒得到处都是。当时六井大队有令,凡拾到传单,必须上交大队革委会,藏匿传单者一律与偷听敌台者同罪。可传单收上来了,上面的鸡肠字(英文)是什么意思?番鬼佬是怎么骂我们的?为了知己知彼,大队支书就把学习翻译这些鸡肠字的任务落到了我五叔的头上。

五叔当时是六井中小学的语文教师,民办。为了早日把民办转为公办,他就把这一艰巨任务承接了过来,可是不会发音,怎么办?五叔像老虎吃天一样无从下口,后来他突发奇想,把英语当作拼音来认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于是他就发明了汉字注音法,比如,fan(球迷)注音“烦”,angle(角度)注音“昂乐”,adequate(足够的)注音“阿德娶阿特”,anticipate(预料)注音“俺提此怕特”,等等,这样注音,倒是容易把单词记住,可发音却相去十万八千里,五叔想,反正又不跟那些传单对话,发音准不准确都无所谓。

两年后,村里来了一个姓诎的牛鬼蛇神,老诎原是县中学的英语教师,学校改教俄语后,老诎无所事事,经常收听敌台,甚至还有一次,他在朗诵一篇英文小说时,居然胆大包天地说了句“东怕尼克松”(don’t panic,son.别慌,儿子),遂被革命师生打倒,下放到六井大队来挑大粪。五叔的英语发音,常令老诎喷饭。老诎对五叔进行纠正,无奈五叔积习太深,收效不大。

五叔教我学英语时曾经说过,番鬼佬最大的特点是喜欢说反话,明明是李同志,偏偏要说成同志李(comrade li),写个信封,地名不是由大到小写,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读音也常常是正话反说,明明是播种(sow),却要发“收”音,明明是受苦(suffer),却要发音“舒服”,明明是厨师长(chef),却硬要把人家叫成“车夫”…….

五叔承认粤语中有不少英语外来词,但出于爱国,他也试图从英语中找出尽可能多的汉语外来词,typhoon(台风)mango(芒果)mandarin(满大人)自不必说,就是coolie(苦力)unty(阿姨)muffled(模糊)这些原汁原味的英语单词,因为发音跟汉字有些相似,五叔也坚持说是从汉语译音化来的,幸亏没有英国人为版权问题找他算帐。

五叔翻译传单,爱用直译,有时甚至还望文生义,比如,dead 除了有“死的”之意外,还有“很”的意思。五叔有一次把 you are dead right!(你很正确!)翻译成“你死得其所!”像这样的误译,在五叔保留下来的翻译底稿中屡见不鲜,因此,常把支书看到火冒三丈,边看边大骂番鬼佬鬼话连篇。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五叔的转正问题一直没有着落。

我大学毕业那年,六井村铜鼓堡作为太平天国的古战场被当地开发成广西著名的旅游景点,常有不少外国人从香港、澳门等地前来观光,五叔的公办教师梦彻底破灭之后,他就辞去教职,当起了导游,他那糟糕的英语发音常把老外逗得哈哈大笑,因为老外中有不少人都懂汉语。

我每次回老家探亲,看到五叔时,都要习惯地问候一句:“how do you do?”(你好吗?)

五叔的回答照例是中西合璧的,他说:“你do我也do!”

故事二:谁是马大哈

马芸是个白领,已经加入剩女行列好几年了,家里人着急,她自己也上火。

这天,马芸结识了在一家外企当主管的美国人安德鲁,两人互生好感。马芸把安德鲁带回家给亲戚们“把关”,七大姑八大姨见安德鲁一表人才、谈吐不凡,也都直跷大拇指。

眼看两人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这天晚上,表嫂心急火燎地跑到马芸家里,对马芸和她的父母严肃地说:“今天我去派出所找小芸他表哥,你们猜我遇到谁了?安德鲁!”

“啊?他去派出所干什么去了?”马芸担心地问。

表嫂说:“他来报警说他丢了一台平板电脑。你表哥还纳闷儿,说这老外怎么像个马大哈似的,隔三岔五就报警说自己丢这丢那!”说到这里,她瞪大眼睛,“安德鲁是个马大哈,这说明他性格上不成熟,你们可别小看这些毛病,性格决定命运!”

马芸不相信:“不会吧,我看他为人处事挺谨慎的啊!”

表嫂说:“这样吧,明天把你表哥和安德鲁一起叫出来,当面对质,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第二天见面时,安德鲁爽快地承认了以前经常报警的事儿。表嫂当着安德鲁的面,便数落起他这种丢三落四的性格,说他和马芸不合适。安德鲁一听,大呼冤枉:“你们都搞错了,虽然是我报的警,可丢东西的都是我那些同事,我只是帮个忙而已。”

“为啥他们自己不报警?”

安德鲁解释道:“他们说,他们自己报警的话,东西十有八九找不回来。但是我这个外国人就不一样了,我一报警,派出所准能很快找回丢失的东西。”

故事三:局长吃食堂

水利局新上任的张局长,到任第一天就发现职工下午上班都迟到。办公室李主任解释说:“咱局离市中心远,来回不方便,职工中午回去现做饭,下午上班前赶不回来。”

张局长想了想,道:“咱建个食堂,职工中午都在食堂吃,不就省得来回跑了吗?”于是,在张局长的关心指导下,食堂很快建好了。

每天中午,张局长都和职工们一起在食堂吃饭。可是吃了几天,他发现一个问题:职工们不大愿意跟自己一起吃。本来有说有笑的,他一进来就安静了。

张局长问李主任:“大家都躲着我,我到底哪里没做好?”

李主任连声说:“不是您没做好,而是您和大家一起吃饭,大家不习惯,有些拘束。”

张局长体谅地说:“还真没想到,那明天咱们早来早吃完!”

从此,张局长就提前半个小时进食堂。不料,没几天,有流言传到了张局长耳朵里,说他不愧是当领导的,连吃个饭也优先……张局长忙把李主任叫来,说:“咱不要优先,咱拖后,等大家都吃完了咱再吃吧!”

这之后,张局长就等职工们都吃完了再去食堂。可是吃了没几天,又有流言说,他后吃是因为吃的跟大家不一样,饭菜特殊……

和大家一起吃不行,先吃不行,后吃也不行,这午饭到底该怎么吃?张局长问李主任,李主任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局长,要不您别在单位吃了,回家吃吧……”无奈之下,张局长只能选择中午回家吃饭。

这天,上级领导突然把张局长叫过去,很严肃地说:“有职工反映,说你们局建了食堂,你却天天中午回家吃。别人都能吃食堂,你怎么不能?不要脱离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