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纯粹的女人对我来说不可能。 
 
  那年,我16,花季,梦的季节。我想做一个女人,一个纯粹的女人,煮一手好汤水,绣一手好女红。我心中的英雄,不要身批五彩的衣服,不要脚踏七色的云彩。只要知晓女儿的心思,只要怜惜女儿的眼泪。 
 
  那年,我18,雨季,成熟的季节。我象成熟的桃子,发出诱人的气息。水中,娇美的身姿,摇曳的笑容,羞涩的嘴角,我知道,上天是喜欢这个女儿的,可是谁能知道女儿的心思呢。 
 
  那年,我20,一块红布象天边的云彩,盖在我头上,一群热闹的人将我拥入轿子,我出嫁了。带着20年亲手做的女红,和藏了20年女儿多姿的梦,我出嫁了。孤单的轿子,穿过重重的门,走过长长的路,这一去,我就是一个女人了,悄悄藏起女儿的羞涩,悄悄擦干眼角流落的泪滴。这一生,就交给他了,20年的女儿身就交给他了,女儿脆弱的心思,伤感的泪痕,就全交给他了,我只知道,他叫贾琏。那一夜,无眠,月光洒在我的脸上,连泪珠儿都象晶莹的珍珠……
 
  从此后,伴我的是长长的黑夜,无尽的泪水。关于男人一切精制的梦想,被睡在我身上的男人击的粉碎,然后狼藉的散落一地,连收拾的力气都没有,其实我不敢看曾经珍贵的梦如此草草的破碎。 
 
  那天,天边凄惨的一轮残阳,镜子里憔悴的一个女人,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又是一个伤心的女人。我悄悄告诉自己,从今后,那怜惜的泪水就要随一地狼藉的痴梦,埋在心里了,从今后,胭脂只是我的面具,妩媚不过我的掩饰,从今后,女儿的梦想痴情好比水中花,镜中月,一切的一切就随着夕阳去吧。从今后,我是王熙凤,一个大家很快就会知道的名字,并且牢牢记住。知道么没有梦的女人,可是连男人都怕的。从今后,我不是一个女人了,我是王熙凤。别人叫我凤姐。 
 
  当没有光芒的时候,就是黑夜,当没有梦想的时候,就是心碎,当收拾破碎的心,重新开始呼吸的时候,就是报复。是的我要报复,这是一个男人的世界,我清楚的知道,我要赢,就要更狠,更毒,更算计。何况我有女人的资本。看到镜子里如花的脸,我知道这是我的,可是那双,冷酷的眼睛呢?是我的么? 
 
  痛到极点,就不会感到痛了,现在的我,很冷静,冷静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女人除了眼泪,还有一颗冷酷的心,当没有眼泪的时候就有了冷酷的心。靠着这颗心,我把贾府上下打点的安安静静,每个人都用崇敬的眼神看我,当然我知道,对付男人,还需要一点技巧,所以,只要我的一个眼神,那些哥儿公子,就会给我舔脚,这种感觉真好,我可以不在眼泪中生活,只是我很麻木,连痛的感觉都没有。 
 
  其实,我喜欢宝玉,他忧郁的眼神,恍惚的深情,一脸的痴气,我知道,他读的懂女人的心,看到他,我仿佛回到了从前,水边梳头的女儿……女人要什么,不过是一个读懂自己心的人,一把遮的住雨的伞,一盏照的亮路的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现在我只有冷酷的心。 
 
  你知道么,宝玉,要是我年轻10岁多好。看到林家的小姐,我吓了一跳,那神情,那姿势,一抬手一投足,一摇一曳,是我回来了么。 
 
  难道我死的魂在她身上附身。不会的,我的心已经死了,永远回不来。 
 
  每当,看到黛玉的眼泪,总是心惊胆颤,突然发现,对眼泪,我还是没有抵抗力的,可是每次看到,宝玉看她的眼神,一股怒火压抑不住。为什么我得不到的,她有,不不不,不能!宝玉是我的,没人可以抢走。 
 
  终于给我机会,终于给我找到,我得不到的,黛玉也不能得到。 
 
  那天,天很蓝,云很淡,象我出嫁的日子,宝玉娶亲,一个简单的掉包,一个巧妙的棋局,可怜的黛玉象被抽干了皮球,无声的哭泣可怜的宝玉,象个没了魂魄的僵尸,发呆。报复后的快感,被一种发现没了心后的失落代替,没了心不痛苦,发现没了心才真正的悲哀。我知道,我报复了贾家,可是,为什么我不高兴呢?大厅里的人热热闹闹,门外的天依旧开阔,看着一张张笑脸,一股悲凉慢慢潜上心头。我想起那天,我出嫁,花红柳绿人儿笑,我想起那年,我18,青丝俏眉樱桃嘴。没人看到两行眼泪,悄悄滚过胭脂的脸,我还能流泪么……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纯粹的女人队我来说不可能……
 
  我漂亮,我聪颖,我富有,可是我的心呢。 
 
  我的英雄不要身批五彩的衣服,不要脚踏七色的云彩,只要知晓女儿的心思,只要怜惜女儿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