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飞,超过熙熙攘攘的车流,渐进的,冲向蓝天,那感觉无拘无束,无与伦比。我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在那天晚上的那个梦里,我一度以为是真的,我真的在飞……
白天,之一
真的很困,在这个庸懒的假期里,我每天最享受的事情就是睡觉。
无意识的沉浸在黑夜带给我的孤独里,成了我的必修课。睡觉可以给人带来类似毒品的感觉,我是说在你睡了很久很久的时候,你就不愿意醒来。我是这样的,我不是一个勤快的人。
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飞。哪怕只是超低空的,在马路的旁边,超过熙熙攘攘的车流,渐进的,冲向蓝天,那感觉无拘无束,无与伦比。我知道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在那天晚上的那个梦里,我一度以为是真的,我真的在飞。
现在回想起来,是这样,我在地面上俯冲,像一架飞机,结果也是冲上蓝天了。我的下面是街道,车辆,人群和其他一切飞不起来的东西。我被翱翔的感觉压倒了,豪气冲天,很想有个人陪着我,她就出现了。
她是一个陌生的姑娘,不像我想的一样,是我的女朋友梅或者女同学什么的。我不认识她,她却默默的陪着我,好像认识我。我正想跟她说话,一种不详的感觉就来了,我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低,我下降了,落地。
我落到地上,地上是我不认识的城镇和房子,很多人走来走去,匆匆忙忙。我经过一栋房子,走进去,里面坐着一对母女。我像老朋友一样招呼她们,她们开始很惊讶,后来很高兴。聊了些什么我不记得,只是到最后,那个母亲说:“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想当年我死的时候……”我大吃一惊,问:“你死了?”她点头说:“没错,我死了,她也死了。”说着就指指她的女儿,口气很平淡:“我们这个镇上的人都死了,很少有人能看到这个镇,能到这里来的。”我说:“我看到这个镇,到这里来了。我能看到这么多已经死去的人,那么我是不是……也快死了?”那个母亲的悲伤起来,说:“生死有命。”于是我特别伤心,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不想啊!
念叨着,忽然醒来,自己醒来。四周一片黑暗,也就没开灯,走到床前一看,夜凉如水。
我决定出去走走,暑假以来,这是第一次睡不着。街上很热闹,可我不爱逛街。但有时候观察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一项好玩的活动。我买了份套餐坐在麦当劳里,开始我的乐趣。
和我同一个桌子的是一对情侣,男的刚刚吃完一个巨无霸,擦擦嘴,深情的望着对面的恋人,一言不发。
那女的一根一根的吃着一包小薯条,末了微微一笑说:“我不饿,真的,亲爱的,什么都不要给我买了。”男的点一点头,还是坚定的站起来,掏出钱包说:“不买怎么行?才这么一点东西。”女的拉住他,说:“不用不用了,我真的不饿,买了也是浪费。”男的摆手,斩钉截铁,近乎于喊:“你不用操心了,我没吃饱。”我一边喝着我的可乐一边看那女郎含情脉脉的说:“亲爱的,我等你,也给我带一个巨无霸。”
呵呵,这个世界真好玩,我出来的时候心想,这时候一辆车突然飞快从我的鼻子前擦过,迅雷不及掩耳。
我就害怕了,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可怎么办?
有多少事情,是我想办却还没来得及的?
西郊有个寺院据说很灵,我平生第一次在这种佛教圣地交钱抽了一支签。
那和尚双手合十,道:“这是一支下下签,施主将有大劫难在这一两日之间,唯有入我佛门,才能逢凶化吉。”没有听他接下来的讲解,因为我已经走了。耳边传来阵阵心平气和的诵经声,这声音好像能够直接传到云里,礼佛真的是高贵的事情,可不适合我。
我是一个俗人,在佛祖面前,我已经犯下不可饶恕的世俗的罪过了。
从不拜佛,不是不敬重。在不能下决心逢佛必拜的时候不拜,是我的原则。大概是这种狗屁原则让佛祖生气吧,走出大典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迎头痛击过来,我一下子竟然站不稳。
怎么回事呢,我心惶惶,有人在后面拍我,回头是个老和尚。“小施主,别来无恙啊!”我对他点个头,见他慈眉善目,白发苍苍,十分面善,却不识得。他安然一笑,递给我一串佛珠,道:“小施主,吉人自有天相,切勿惶恐,一切随缘。”我一愣,眼一花,他已不见。
真是怪事,我下山的时候正在琢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女孩子来,身穿白衣笑颜如花:“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我看她一眼说:“我们好像不认识啊。”她看看我,说:“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也有不爱说话的一天!”轮到我吃惊了,我说:“我可不认识你呀!”她说:“是吗?你马上就要认识我了,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笑了,说:“你很,活泼,可爱。”她得意道:“没错,我总是这样的,你还算有眼光,既然如此,我就不吓唬你了,告诉你吧!”我安静下来,问她:“你要告诉我什么?”
阳光很好,有风吹来,她就站在山腰,轻轻的说:“我是来杀你的,从现在算起,三天之后,我会要你的命。”接着,她就像一缕烟一样散了,在我面前。
黑夜,之二
我不能忍受没有理由的黑暗,但又不能一晚开着灯。
黑夜睡不着,只好上网,无意识的开着qq,熟悉的朋友全都黑着脸。百无聊赖之际,竟有个加我。她叫做思绮,头像很文静,介绍更文静:“我静静的走来,看你轻轻的走远”。我马上对她说:“你总是静静的走来看别人轻轻的走远吗?”她说:“是的,我静静的走来,是你走远的理由。”太玄乎了,反正我也没事可做,便开始逗她。她回话很快,每句话都是那么完整,没有调笑的意思。后来我说:“你是做什么的?”她回答:“我是一个杀手。”我打了:“呵呵,你真有意思,你都杀些什么人呀?”她说:“男人。”我说:“那你是少男杀手了,最近有什么任务?”她说:“我要杀一个人。”
我说:“你打算怎么杀他呢?”她说:“我还不知道,我跟踪他一天了,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真有意思,要是以前我一定跟她贫嘴到底,可现在我忽然觉得全身没劲,什么话也想不出,末了竟然给她发了一句:“你快乐吗?”她回道:“什么是快乐?”我说:“就是活得很开心,很喜欢自己的生活一类的。”她说:“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杀人。”我说:“你还可以呢,别这么绝对。”她停了一会儿,问:“你快乐吗?”我说:“不知道,不过我这几天心神不宁,算不上快乐吧。”她说:“为什么?”
“忽然,很怕死。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的话,我想象不出来我曾经做了些什么可以安慰自己,让自己安心离去的事情。”
思绮说:“是吗?那么正好,你死了就不会想这么多。我也可以去完成另一项了。”不知所云,我刚要问她,面前的显示器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一个深邃的黑洞,可以看到周围的气体旋转着向里,有猩红色的类似火焰的东西溅出来落到桌子上,烧出一个个黑点。一双苍白的手扒着洞的下角,一点一点爬出来。我看到这双指尖都露着白骨和鲜肉的手爬过键盘,脑子里一片空白,双腿麻木,动也不能动一下,那手仿佛有生命,顿了一下,忽然窜上来卡住我的脖子。
冰凉刺骨,我想喊,嘴张大了却发不出声音。那手好像铁箍般慢慢收紧,我气为之淤,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终于开始反抗,反过来抓了那冰凉的手,无济于事,慌乱之中在桌子上摸,随便拣个东西砸过来。那是最后的动作了,我这么做的时候都没有想到还能继续生活。可我的救星——我抓住的是白天老和尚给我的佛珠。佛珠一碰到那手就烧起来了,金光刺眼,我听到一声嘶哑的嚎叫,所有东西就都向屏幕飞去。
手,火焰,甚至佛珠都进了那个黑暗的大洞,只留下我无力的从椅子上滑下。
很没出息,我晕过去了。
朦胧之中,那个老和尚依旧向我慈眉善目笑着,说:“玄苦,你仍未醒悟吗?”而自己也就跪下来,余光中脚下竟是布衣僧袜,木然道:“弟子不悟。”冷风吹过,面前的老和尚一脸遗憾道:“罪过,罪过。”我有何罪,又有何悟呢?正想问清楚,天旋地转,再看清,眼前竟换了个地狱模样。
黑火,焦尸,匆匆而过面蒙黑布的骷髅,战栗间,一个声音问我:“你肯回来了?”看见白天的那个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裙随阴风而动,影影绰绰。
好久,她抬起一只用黑布包好的手,娇艳的面容惨白,直勾勾的盯着我说:“你还是早点回来吧,莫忘掉你是属于这里的。”那对美丽的眼瞪着,没有眼珠。
大叫一声从噩梦中醒来,东方已微微发白,昨晚的记忆除了一身冷汗和不断重复屏保的电脑,只剩下镜子里脖子上的一圈乌青。
白天,之三
“施主这么早前来,有什么事吗?”我抓住那和尚,害怕他也忽然跑了:“我问你,这个寺里有没有一个老和尚,这么高,慈眉善目,白发苍苍的?”那和尚看我良久,道:“我认得你,你是昨天来抽签的那个吧?”我说:“少废话,快回答我!”那和尚说:“施主,本寺没有老和尚。”我说:“那怎么可能!你们的住持呢?”那和尚说:“住持?小僧觉玄,如果说有什么住持,就是我啦!本寺人丁飘零,又不是什么大寺庙,再说这年头,谁还当和尚呀!不瞒你说,现在整个寺庙里就我和师弟两个。”我不相信的问:“真的没有?”他点头说:“对啊,其实要不是这里许愿很灵,香火不少,我和师弟也很难呆下去的。”觉玄越说越高兴起来,拉住我袖子道:“这么多游客,难得你还能跟我聊两句,我骗你做什么呢!你看这么早,也没什么人,进来跟我一起吃个早点吧。”我到真的想进这个寺庙呆会儿,这里给我一种安全的感觉。
和尚的早点就是一点白粥和自制的咸菜,倒也可口,我夸赞道:“现在像你这样潜心礼佛的和尚可真不多了。”他一笑说:“没什么啦,我和师弟都是孤儿,跟本寺有缘。要说到什么佛经上的造诣可差的远了。”
吃过了饭觉玄说带我去藏经室看看,路过一排房子传来喧闹的电视声。“我师弟在看电视。”觉玄解释道,去那门口敲敲:“觉禅,觉禅!”门打开,出来个胖大的和尚,觉玄拍他头说:“乖,把声音播小一点。”继续走,觉玄说:“我师弟小时候得过病,脑子不清楚了,不过他还是挺懂事的。”
藏经室窗明几净,觉玄还是拿个掸子拂玻璃。“你看,这就是本寺最有名的住持慈云大师,本寺的名字也是由他而来。”我依言望去,对着门口那工笔画上的竟是昨天遇到的老和尚。
“是他!”我叫出来,觉玄纳闷道:“什么?”顿觉失敬,我说:“没什么,旁边的那些画的是谁?”觉玄说:“是慈云大师的弟子,有十二位。”我数了数,道:“画像有十三幅啊!”觉玄过来,说:“仔细瞧瞧最后一幅。”我看,惊讶道:“怎么是个背影?”那最后一幅画的只是个年轻和尚的背影,那和尚身形单薄,双手背后,飘然将而去。觉玄说:“本寺的画像都是慈云大师一手而做,他把自己的十二个弟子的面貌都画的栩栩如生,只有这第十三个弟子,他只画了个背影。那是因为这个人当时已不是他的弟子。”
“这个和尚叫做玄苦,本是孤儿。被慈云大师一手带大他,情同父子。可是玄苦二十岁的时候贪慕红尘,离开慈云寺,从此再没归来。慈云大师后来描画自己的弟子,念及他已不是佛门中人,只画个背影了事。”觉玄介绍完了,补充道:“不过慈云大师还是最疼爱玄苦了,你看这幅画像画的比别人的都要精细的多。”我亦有同感,细品那画,画旁一行小楷,写的是:“既然知玄,何苦不悟”。
觉玄这个时候问我:“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我停一停回答:“我不知道。”他说:“我信,你再看看这幅。”那便是慈云弟子图中的第十幅,画中人方脸,高个,手持一把佛珠,面目如此熟悉。我失声道:“画的是你?”觉玄一笑说:“我小时候就觉得这画中人好熟悉,越大,我长的就越像这里头的人,现在谁看了都说是我了。我觉得我的前世,一定就是这个玄觉和尚。”那画旁也有两个字“玄觉”,我说:“你的名字,就是他的名字翻过来啊!”觉玄说:“很有趣吧,我的名字本是当时收留我的和尚给起的,当时也没想到这个意思,觉字辈罢了。”我问:“那收留你们的和尚呢?”他说:“收留我们的时候他就已经身染重病,没多久便圆寂了。”
觉玄道:“我还真是第一次跟一个寺外之人说这么多呢,我看我们真是有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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